在野不文

别说不快乐

【6927】末班车


>你是我的末班车。


>7D个人企划活动第二发,祝阅读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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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啊,今天是什么日子,你这尊大佛竟然大驾光临?”六道骸走在前面,身后拖油瓶一样跟着锲而不舍的棕色头发的少年,他拧起眉头露出古怪的微笑,“该不会是被变态家庭教师布置了什么不得了的任务,拿我当你的小白鼠吧?识相点赶紧离开。”


今天一出门就遇见了沢田纲吉那张阳光普照的脸,六道骸好一阵功夫也没适应过来,常年光线稀缺的黑曜乐园里,阴森森的穿堂风爬上六道骸脊背令他感到一种奇怪的恶寒。而后沢田纲吉的形影不离更是让人肉麻,他制服下面的皮肤已经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沢田纲吉深谙那种微笑是骸将要发火之前的表情,但既然来了就不能打退堂鼓。他像随便胡乱造出个理由来搪塞,毫无逻辑:“情人节的时候没有陪你过,现在当作赔礼补上。”


“可笑,我跟你又不是情侣,过哪门子的情人节?再说情人节已经是哪个月的黄历了,要发疯去找你的那两个左右手,我看他们一定求之不得。”


“狱寺君补充弹药去了,山本今天在店里帮忙。我专门陪你的。”


“我不需要人陪。”


“不,你需要。”


“啧。”沢田纲吉的执着令他感到非常恼火,更生气的是,六道骸发现尽管自己觉得心烦意乱,却没办法想出更加强硬的理由拒绝。眼前这人摆明了是要当自己的跟屁虫,但既不无理取闹也不算故意找茬,只是像盛着巧克力芭菲的杯子上的水珠,汲满奶油霜的甜香,凉丝丝地贴在那儿,不是生物实验,也不属于化学反应,仅仅是物理现象。


他无视了沢田纲吉真诚的脸庞,转身吩咐:“我们走,库洛姆。”


然而乖巧地追随着自己仿佛追逐心中神袛的女孩并不像往常那样紧紧跟在身后,与此同时,手机嗡的响了一声,短信是库洛姆发来的,说跟犬和千种出去采购各种用品,骸大人有什么需要的吗?


沢田纲吉等在那边,简直像早就串通好了一样——看到他从容不迫的神情时,六道骸确信,自己不在的这些日子里黑曜已经被彭格列势力渗透得很全面,可悲——他补充道:“库洛姆他们好像很久之前就计划今天要去大采购,半价日,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听说还准备顺便带弗兰去见瓦利亚的人。看来大家今天都有自己要忙的事情,骸,就让我来陪你吧?或者你就当我是空气好了,我不在意的。”


可是我很在意。六道骸心里这么想,但作为幻术师,他习惯了说话以前先做好充分的衡量,以便让语言发挥出最大的效果,于是换了折中的说法,也懒费口舌反对:“既然你非要坚持,那么我们至少得约法三章。”


“你说。”


“第一,去哪里做什么事由我说了算,不准干涉我的自由;第二,别再说什么腻味的要陪我的这种话了,除非你想和我的噬骸鸦玩一玩;第三——”他稍作停顿才继续下去,显得相当微妙,“今天的费用AA。”


“好!”他一口答应,非常爽快,这之后两个人便结成了奇怪的一对。前面的凤梨头自顾自地往前走,另一个脸蛋看起来比他可爱些的少年吊在后面。总觉得他们之间气场怪异,明明互相不怎么搭话,但过马路或者等红灯时又很自然地挨得很紧,说不准是熟人装陌生还是陌生人装熟。


原来骸平时没事的时候就在这种地方消磨时光啊……沢田纲吉心想着,跟在这人身后走过了并盛的大街小巷,终于来到目的地。


踏上黑白格子拼接的地板,带点霉味的温暖空气涨潮似的涌上来,有点叫人昏昏欲睡,铺天盖地的光碟像是这幢旧商店挪不开的注脚。


知道他喜欢听音乐,但真的进CD店却是好久没有过的事情了,这年头,难道音乐不是从互联网上就可以直接下载吗?上次接触碟片是什么时候?大概还是三年级的英语教材,还有偶尔蹭同龄人租借的特摄片。沢田纲吉对这种已经近乎被淘汰的媒介感到怀旧和新奇。


在这间常逛的音像制品店里,六道骸拐了不知道几个弯,仍然甩不掉沢田纲吉。本来想假意应承下来再把人丢下,却发现沢田纲吉的识路能力出奇的好,也许和他的超直感有关。可恶的黑手党的拙技。


可恶的黑手党本人平时不怎么听歌,身无半点艺术细胞,对周围的金曲乐碟丝毫无感,遇见特别的封面,他踮起脚来看,除此以外只专心致志地当个守卫,偶尔打开手机回复讯息。


穿越安德烈波切利和莎拉布莱曼,经过了让青少年们走不动道的重金属迷幻摇滚专区以后,六道骸终于不再执着于让沢田纲吉地理性的迷路,他想出了更恶劣的法子。他故意放慢脚步往乐架深处走,假装自己对架子上什么东西特别感兴趣。沢田纲吉想也没想就黏上来,可是也不好意思直接跟他肩并肩地站一处,便走到架子另一边——


“啊啊啊这是什么啊!”


对面传来沢田纲吉的抓狂声,因为店里需要保持安静而刻意压低声音,显得更有趣了。六道骸终于噗嗤一声笑出来,好心情地挪开挡在眼前的音乐之声原声带,盯着站在满墙十|八|禁题材影片下面不知所措到了极点的沢田纲吉,兴味盎然地调侃道:“真不愧是身心都很肮脏的黑手党,小小年纪就喜欢逛这种东西,你的家庭教师要是知道了的话脸上的表情应该会相当丰富。”


沢田纲吉长这么大别说十|八|禁了,是纯情到连不小心瞄到同班女生的裙底都会流鼻血的程度,这些封面图片肉色满溢,简直把他的底线按在地上摩擦。少年的脸像番茄似的涨得通红,他抗议,气声擦着喉管搓出来:“我以为这里面都是歌曲CD!”


“忘了告诉你,这家店很传统,除了卖音乐专辑同时还经营视频光碟租售。这对面是成人专区。”


沢田纲吉无言以对,刚才什么都没看就走进来了,现在就算跳进河里也洗不清。他抬头对上骸,只见他的耳坠在发间忽闪忽闪,那张平素冷冽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脸上挂着他标志性的讥讽微笑,正与左右标价出售的“美艳禁|断”“乳|波荡漾”为邻,非常怪诞,他感到自己两颊烧得很厉害。


还没注意到沢田纲吉为什么忽然呆若木鸡的罪魁祸首用明显上扬八度的声音喊他:“你还想在里面待多久?走了。”


“哦……来了。”对面的人匆忙出来与他汇合,脸上绯红未消。六道骸看着他从成人世界里肉|欲横流的那一面急促退出,连眼睛都不敢斜视一分,样子纯情得过分,终于决定不再恶作剧:“吃午饭。”





味噌猪排饭已经无影无踪,隔着盘子,沢田纲吉关掉手机试探着提议:“最近新开了一家游乐场,好像还挺火爆的,去那里怎么样?”


“不去,我对这些小孩子的玩意可没兴趣。”


“欸?”他笑得很诚恳,“还以为骸看起来是会喜欢游乐场的那种类型呢。”


其实说得没错,六道骸早就想去那家游乐场了。他对游戏或者玩乐这种事情没什么兴趣不假,但是依靠获得一定的外界刺激修炼精神力向来被认为是幻术师的一项消遣活动,他也无可免俗,早把附近大小游乐场的过山车坐了个遍,癖好是从最顶点往下俯冲的时候听《月光奏鸣曲三》,激烈的琴声从低到高宣泄而出,与此同时人随着重力坠落旋转,血液往头顶聚集,像琴键一样冲击着每寸神经,月光在看不见的地方轰鸣爆炸,比过山车本身更刺激。但是沢田纲吉突然提起要去游乐场,他下意识地感到不对劲。


提示音又响了,还是库洛姆的消息。沢田纲吉回过去:骸说他不喜欢游乐场啊?


另一头断断续续显示了好一阵的“正在输入中”,最后只发来三个字:他装的。然后被迅速撤回。


沢田纲吉怀疑这句有违库洛姆说话习惯的回复并非出自她本人之手,大概是手机被弗兰抢了过去,一时没憋住笑,又猛地发现六道骸正挑眉以一种审视的眼光打量着自己,赶紧收住。这两年在家庭教师的恐怖统治底下摸爬滚打,他学到的最大技能就是必须会卖乖,必要的时候自己得挪挪屁股,给他人让个台阶。于是换了个方法:“好吧,其实是我想去了,听说里面的项目很有趣但是他们都没空才只好找上你,拜托啦。”其实我才是对游乐场没兴趣的那个人。


既然你都低声下气请求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答应吧。六道骸如是想。





天气晴朗的周末,游乐场里人特别多,到处都是兜售零食气球的摊点。应该算是初次结伴出来玩,两个人展现出了丝毫不存在的默契,负责饮料的沢田纲吉端来姜汁汽水让六道骸额角抽搐,而后者买的惊险项目通票则叫沢田纲吉有苦说不出。


他们首先去了大排长龙的过山车,队伍里大部分是情侣,他们站在里面就像拼不进的拼图一样尴尬。沢田纲吉没话找话:“回到黑曜中学的生活还好吗,骸?上次叫你们联谊,但是只有库洛姆来了。”


“那天我正和狡猾的威尔帝博士研究新的幻术装置,没空参加你们的傻瓜聚会。库洛姆那孩子被你们坑蒙拐骗过去也就罢了,别把我跟黑手党算在一起。”


“不,只是想着如果你来的话,可以准备一些你喜欢的菜。”他解释道,“总是买速食产品会营养不良的。库洛姆他们也是,偶尔还是吃点有营养的饭菜吧?”


他没接话,他又自顾自地:“虽然我也喜欢垃圾食品啦,不过以前库洛姆也曾经因为营养不良晕倒过,应该是食谱太单一的原因吧,我想可以的话还是要帮一帮你们。虽然骸希望跟我们划清界限,但你是伙伴,这是肯定的。”


好在过山车伴着尖叫声一趟又一趟飞过去,队伍行进得很快,在六道骸说出不用你多虑以前,轮到他们,于是沢田打住话题坐到双人座里面,认真系好安全带。


“希望不要太刺激……”发动的时候六道骸听见沢田纲吉小声地自言自语,很快被呼啸的风刮走了。原来如此。接下来的三分钟里他丝毫没有理会上下冲刺的过山车到底有多刺激,而是一直以余光注视着身边的人,沢田纲吉死死拽住前排扶手连眼睛都不敢睁开一次,别人来享乐,他倒是视死如归。最终在半空中,六道骸可以确信,沢田纲吉根本不是冲着游乐项目来的。


咽下微微辛辣的汽水,六道骸把选择权交给旁边已经有些不太情愿的沢田纲吉。上一个项目刚结束,沢田纲吉感觉自己已经去了半条命,再继续的话后果恐怕会不堪设想。但他不希望食言,正所谓来都来了,这是所有出游者劝自己迎难而上的最佳鸡汤。


“那就……海盗船吧,对,感觉这个还行……”他为难地做出决定。


“你确定?”六道骸看着沢田纲吉蔫嗒嗒的样子,本想提议换成安全无害的摩天轮,话到嘴边时察觉到对方有点恐慌却非要假装镇定的眼神,又觉得终于逮住了沢田纲吉露怯的一面,简直如同复活节彩蛋那样有趣,于是他不等沢田再说话,带着人去了海盗船。


载满人的海盗船慢吞吞地晃来荡去,看起来不如过山车刺激,实际上前后摆动的幅度却不比它小,就是杰克船长本人来了也别想稳步下船。


结果诚如六道骸所料,果然惨不忍睹。一出来沢田纲吉就很没面子地吐了,状况非常不乐观,因为这次他连回敬六道骸无情的嘲讽的力气都没有。玩不了还要嘴硬,活该,六道骸腹诽。


期间他很好心地施以幻术掩饰,将路过游人的视线屏蔽在外,任沢田纲吉像中暑的鱼一样躺在游乐园长椅上,一瘫就是整整一下午。


太阳挺大,沢田纲吉的脸蛋晒得通红。六道骸盯着看了一眼,不知在想什么,又把汽水杯伸过去贴到沢田纲吉脸上,还要嫌弃地加一句:“自己拿着。”倒也没丢下他去别的地方躲避,就倚着长椅扶手。


“这里也有,快点帮我拍照啦!”年轻女生在他们暂踞的椅子前停下来面朝镜头比剪刀。


他的高超幻术从不失手,普通人见到的只会是椅子里并排坐着两只巨大吉祥物,一个在哭一个在做鬼脸。六道骸将双臂抱在胸前轻笑着,看着人们为并不存在的幻觉而激动的模样,感到百无聊赖。


来往如织的路人身着鲜艳的衣服,像大把的彩色玻璃纸被揉碎,发出极其刺耳的声音。相较之下他发现沢田纲吉的优点原来就是不怎么烦人,至少声音不烦人。


就如随心阅读一本便宜画册那样,他观察着外界,眼之所及无不是人们欢乐的脸庞,自己却没有任何悲欢,好似用刀叉暴食蜡烛的饕餮客。


地上不知是谁弄撒了好多爆米花,融化的冰激凌滴落,被踩得到处都是,员工骂骂咧咧地用笤帚问候那无法被彻底清除的污痕。爸爸骑着自行车,载着的小姑娘穿一身淡苹果绿色连衣裙,头发用缎带一边扎一个低马尾,裙摆被风圆圆地吹开,好像长在自行车后座的浮萍。六道骸发现他今天起码见过不下十个女孩头上都佩戴着类似的缎带,大概是小女孩们的共同喜好,柔软亮泽的料子确实容易讨人喜欢,装饰在黑曜下一季的校服上应该不错。在长椅上面躺尸的沢田纲吉,他的头发在阳光下也呈现出光泽感,浅棕色发涡里蜷着一块闪亮的光斑。


到这个时候,就算再不明就里也已经可以推理出这家伙的用意,摆明了一开始就打算拉他来玩,为此甚至不惜串通库洛姆,谁知这人自己还先败下阵来,真的傻得够可以。


只不过为什么非得今天?


他陷入思考,一分钟以内已经想出不下十种可能性,大部分都是和“糖衣炮弹”有关的联想。


冷不防被右眼眶的疼痛蛰了一下,他本能地用手触摸,却不敢肯定究竟是来自皮肉还是浸染邪气的那颗眼珠。很久没痛过了,自从出狱以来,眼珠早已同这具躯体协调得很好,现在忽然被唤醒的疼痛感不能不算是一种警告。


“骸,我知道你一直很关心我们。”方才排队的时候沢田纲吉曾这样对他说,笑得很温柔。


六道骸当然没有给出正面回应,无聊的沢田纲吉,一贯爱说漂亮话罢了。立志要消灭黑手党的人怎么可能反过来关心黑手党,这只不过是沢田纲吉的一厢情愿。


可是他甚至也不敢认真看纲吉的笑脸。


他的笑容情真意切、光芒万丈,像点燃的火柴怕它熄灭,也像寄居在无花果树根的小蛇怕被它咬伤。


如果讨厌这个人,一开始就应该严词拒绝和他一起出来的提议,而不是说着厌烦却带他去自己喜欢的音像店,讨厌辣却喝下了他买的汽水,更不是陪着晕海盗船的他在太阳下傻坐了一下午。


说起来他们真的不怎么见面,彩虹之子们的那场闹得鸡飞狗跳的代理战告一段落之后,大家回归了各自的生活,除了偶尔自库洛姆嘴里得知有关沢田纲吉的只言片语之外几乎毫无交集,本来这才是他想要的。可是不知何时起,也许从第一次在梦里相见那天开始,也许当他渐渐地发觉这个人的存在越来越鲜明的时候,事情就注定偏离预定的轨道了。


他是最强大的幻术师之一,没有人的把戏可以瞒过他,但是他忍不住对着沢田纲吉的睡颜发问:“你到底给我施了什么咒语?”


沢田纲吉似乎还昏睡着,回答他的只有耳垂上金属吊饰的璁璁细响。


原来,喜欢你只是一种潜移默化。





再好转时,天已经全黑,游乐场亮起了彩色的灯光。


“怎么都这个时候了!”沢田纲吉着急地爬起来,对六道骸道歉,“还没好好玩呢,真对不起,现在我们去玩吧。”


你总是这样,错失良机。六道骸扫他一眼心道。虽然本人看上去对耽误了这么久的插曲并不怎么生气,但沢田纲吉却是动真格地要弥补他了。


接下来几小时,躺了一下午终于满血复活的沢田纲吉抓着六道骸报复性地玩遍了所有不会让人头晕的安全项目。


六道骸自己都没有想到,其实别的这些在他眼里像是逗小孩一样的设施竟然也别有趣味。比如套圈,沢田纲吉总是套不中,他实在看不过去出手帮忙,用最后的三只圈为他套中了两个玩具和一盒巧克力,换来沢田纲吉的惊喜喝彩;比如摩天轮转到最顶端的时候,车厢内变得昏暗,沢田纲吉看着夜景却笑得十分快乐;比如两个大男人堂而皇之地在旋转木马的窗口排队,博取了大量带着惊讶或窃笑的关注,但最怕当众出糗的沢田纲吉还是红着脸拽着他跳上了圆台。


一番折腾下来这就已经到了闭园时间,沢田纲吉仍然恋恋不舍,而六道骸自己,老实说,也有同感。


他们的战况也很壮观,沢田纲吉自己怀里抱着套圈赢来的零食和玩具,头上戴着纪念品耳朵发箍,脖子上的塑料挂饰里装着刚才在摩天轮上拍的免费游客照,硬是逼着骸也在脖颈上挂了一串,挂饰是俗气的爱心。这举动无疑冲刷掉了六道骸苦苦保持的形象,最后还趁机给他手里塞了一束卡通气球也没遭到当事人反对。


两个人走出游乐场,因为离家有点远,沢田纲吉提议坐公交车。


他对着公交车运行时刻表的公告牌确认了两遍,然后对等在一旁的六道骸说,刚好,应该赶得上末班车,等一等吧。


那就等着吧。六道骸并无异议。





“现在总该告诉我了吧。”他说。


沢田纲吉愣了一下,不明就里:“告诉你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今天叫我出来玩。”


“啊,那是因为……”他有些迟疑,这让六道骸拉响了警钟,他发现自己开始患得患失,害怕听到能熄灭光明的答案。但是接下来沢田纲吉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因为之前联谊的时候,库洛姆说他们打算为你举办一个‘庆祝出狱一周年’的活动来着,我觉得这个日子对你来说也很重要,就和她一起计划了今天的行动。我们是同伴不是吗?我应该关心你多一点,平常本来就不怎么见面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


六道骸想连他自己都已经不记得出狱的日子是哪一天了,亏沢田纲吉还这么心细,竟然想出这么拙劣的方法非要陪着自己,转移他的注意力,真可以称得上一句煞费苦心。


骸在复仇者监狱里面的日子一定不好过,沢田纲吉每每想起都觉得心脏被揪紧了,泛出疼痛。骸肯定比这痛百倍。他曾经透过两个人同步度过高的精神空间透视到他在复仇者的水牢中的惨状,尽管他以前用了不计后果的手段对付过自己,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让他在那种地方受罪,这也并非他所想要的。


看上去非常强大、有着忠实追随者的骸,其实比任何人都要孤独。他的眼睛像一对异色的窗,可以借它们一览圣洁的汪洋与地狱烈火,可是却看不到真正的那个六道骸,他是失踪在黑夜里的小孩子。有时候,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纲吉能够突然与那种孤寂共感,好像能听见哭泣的声音。


真想抱一抱他,他想。


已经很晚了,路上宛如沙砾的车辆逐渐被红绿灯筛去,公交站台的指示灯还亮着,行人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都不见了踪影,城市变得安静起来。


“不要施舍给我廉价的安慰啊,沢田纲吉。”六道骸说。他听得到沢田纲吉的心声,从很久以前就能够这样了。


但迎上那张情感充沛的脸蛋时,他又觉得自己已经准备好的满腔讽刺就像遇见百草枯的毒藤一样乖乖收了回去。


你就非得这样是吗?他不无生气地想。


你非要像个超级英雄一样打破藩篱闯进我的世界,不打倒怪兽绝不罢休是吗?如果我本来就是一个怪物呢?


他感到没来由的愤怒,以及悲伤。白天短暂疼痛过的眼睛在眼眶里干涩地打转,他现在怀疑是幼时经历过的那场恐怖的手术的原因,毕竟应该没人来得及研究这眼珠在牵挂、怜悯、关爱等一切正向的情感中还存不存在弑神的怪力,那些家伙早就被自己杀掉了。


六道骸原本是被造来杀人的机器,以暴制暴成为他的通途,让他学会了解放自己。现在沢田纲吉却说要给他爱,要把他收入爱的牢笼里,如此自命不凡、狂妄自大,实在可恨,实在可鄙,实在是……


那就抱一抱我吧,如果这样可以让你快乐的话。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这样说。


沢田纲吉明显怔了一瞬,然后张开双臂将他抱住了。奖品掉到地上,小熊沾染了灰尘。他的怀抱像是点燃的火柴、甘甜的无花果以及夏夜的风。六道骸注视着这个人毛茸茸的头顶,发现自己的心脏正怪异地乱跳,如同小兽误入了不属于自己的那片森林。


可能只是过了两秒钟,他们分开,沢田纲吉的脸颊又红得不像话了,他有点害羞又有些高兴地说:“谢谢你,骸。”


“为什么要说谢谢?”和沢田纲吉在一起时,六道骸发现自己的问题也变多了。


“因为游乐场,很好玩。谢谢你,下次还想再来玩。”


六道骸帮忙拾起掉在地上的东西,眼光扫到了公交车时刻表,上面标示的末班车时间距现在已经过去了好久。他感到有些意外。


这样算下来,其实他们从游乐场出来那时候,末班车应该早就开走了。


他垂下眼睛,站起来将玩具和零食塞进沢田纲吉的怀里:“一起回家吧,我送你。”


“嗯。”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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